贺倾

室友佩佩回家啦。明明前几日也是自己度过的，还是突然觉得很孤单。可能是今天太阳出来了、天气太好的缘故。

昨夜在微博上搜HP推文，看到有人推《魔法时代的爱情》，涌起重读的冲动，然后认认真真、字字句句地读下来。

总共读过三次。八年前，读了什么也不懂，只觉得文风有趣，有点像《当代优秀中短篇小说精选》里的一篇；画面感极强，每每因对西弗勒斯的描写笑出声来。三年后再读，发现那是王小波呀。他的《黄金时代》，灵性至极。八年后，再读却不能再如此没心没肺了。“青草苦涩的汁液”的气味仿佛就在鼻尖；那些戏谑古怪下的温情脉脉和残酷真实，仿佛都在心里。我毫无笔力，无法写出它对我的触动，只好记录一下。

作者英吉莎写道：

他经常用一种绿锈色的墨水批改作业，手指上经常沾着形状不一的墨渍。那些手指苍白而修长，批改作业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，看上去好像在桑叶中蠕蠕而动的春蚕，桑叶的绿意侵染了白嫩的身体。

教授是魔药方面的天才，才华接近于艺术家，所以很多时候需要灵感。当灵感来到的时候有如泉涌，摁都摁不住。有时候我们能看到他在湖边乱转，好像要投水自杀的样子，那就是在寻找灵感。有时候灵感来了，就会把长袍的下摆一撩，拔腿疯跑，两条修长笔直的腿矫健地前后摆动，袍角在身后漩涡般翻腾，目睹的女生无不以手抚额，作出一个昏倒的姿态，胆子大一点的就对他猛吹口哨，但是他都听不见。这就是他灵感来了的样子。

下课前交作业时，学生们挨个走上前去，每一个都垂头丧气，好像要排队进行枪决的死囚犯。只有我兴高采烈，用波尔加小步舞的姿态一路跳过去，背对着整个教室向他含情脉脉地眨眨眼，然后满意地发现他脖子上起了一溜鸡皮疙瘩。如果没有鸡皮疙瘩作为对含情脉脉的注脚，这份爱情就不完整了。

那天晚上我看见他躺在浴室里，在经过了一次酣畅淋漓的性爱之后，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浴水中，表情却仍然空无一物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，仿佛已经无法感应到幸福这个概念。我终于发现了我爱他的理由，那就是我不愿意变成这幅样子，因为我还年轻。我想爱，想被爱，还想骑在扫帚上，把自己当作阳光里一丝涌动的风。

那时候地窖里没有开灯，只有一丝月光穿过我们头上的天窗透下来，把屋子里到处都染得蓝莹莹的，好像一幅用蓝墨水画的素描。教授的身体在这种蓝色里变成了月白色，锁骨与肋骨下面被投下了墨蓝色的阴影。从这个角度看过去，他的胸膛好像一只龙虾的腹部，嶙峋的瘦骨组成了极其复杂的线条，像渲染出来的中国山水水墨画。我忍不住用指尖刷过他的胸膛，好像正在撩拨一架竖琴的琴弦。

在这个故事的最后，我又回到了那条黑暗的长廊。窗外是一片漆黑，没有月亮，也没有星光。用不着使用荧光魔法，我也能找到通向地窖的路。墙壁上那些画像有些在睡觉，有些沉默地看着我，一语不发。我下了楼梯，推开地窖的门，走了进去。那里仍然充满潮湿与阴冷的空气，只有壁炉在哔哔剥剥地燃烧，橘红色的火焰在乌黑的碳块之间燃烧着，制造出一片富含水汽的灰雾。我走进卧室，脱掉衣服，把它们小心地叠好，放在一边的椅子上，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。我的爱人仍然用那种拘谨的姿势睡在床上，眉头紧皱，不知此刻在做什么样的梦。我听着他在睡眠中均匀而绵长的呼吸，把脸埋在他的气味中，那种味道像是青草苦涩的汁液。

又点开一篇《Yesteryears》，战后文，最终一战十五年后，西弗勒斯从昏迷中醒来。刚看到作者名字以为又是个晋江流小白文，实际读来却平实真挚、沁人心脾。在此向作者致以悄悄的歉意。

对战后两个成熟男人的相处和生活描绘得极好，平静下暗潮涌动。尤其喜欢两人与三个孩子在一起时的样子，暖意昂然，让我完全相信他们真的是那样安静而坚定地陪彼此走了下去。

作者小黛猫写道：

也许爱是最初引起某种感动的因素，但坚持需要的是更理性的东西，它基于思辨、判断和对是非观的信念，而不是那些戏剧性的爱恨情仇。

“在你面前的是个一无所有的老男人，哈利，从财产到灵魂，随时都可能贫瘠地露出最丑陋的一面。卑鄙、阴险、顽固、苛刻、偏袒、爱记仇、不择手段！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，那就别再缩回到你那该死的蜗牛壳里去！”

哈利笑了。当他想的时候，哈利总能笑得温暖而又阳光，仿佛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了那样。或许还带了点小腼腆，而这也总能让西弗勒斯脸上多浮现一丝情绪。隧道般深邃的眼眸尽头也不再只是黑暗，而是闪烁着某种光芒，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。

林间的树木很茂密，四周浮起淡淡的薄雾，地面上有些潮湿。这让他们时不时地必须靠得很近，哈利的胳膊会不自觉地碰上西弗勒斯的肘弯，而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地让自己远离对方。哈利想，他们大概都开始习惯于这种陪伴，比朋友更私密一点，比家人更冷静一些，可以邀请对方漫步在自己内心和思维的城堡当中，但每一次都不会走得太深太远。

哈利失笑地看着自己的朋友，回头问西弗勒斯：“接下来你去哪里？”

“回家。”他的伴侣这样回答。

喜欢西弗勒斯八年，喜欢斯哈七年，感觉看过一箩筐的文，什么样的西弗勒斯和哈利都见过。

自信，强大，美丽，狡黠，保护者。

自负，卑微，苍白，阴暗，背叛者。

我一直觉得，这两个人的许多特质是共通的，而且都在寻求某种程度上的安宁。所以一个能心灵互通，相伴而行的故事结局，可能是最适合的了。

难以避免将自我寄托于其间，希望他们如何如何。

但从旅程刚开始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，1997年并不是结束，西弗勒斯只是假死在了尖叫棚屋。后来的人生，属于他自己。